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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春閨夢裏人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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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悠悠轉轉,停在一個宅子前,天色已有些暗,早有婢女提著燈籠侯在那裏,見到花荻未說話便將迎她進去,花荻擡眼掃一眼牌匾上‘玉黎樓’三個字,心裏一陣黯然。

一路兜兜轉轉終於到了一個樓前,那提燈的婢女含笑著恭敬退下,花荻遲疑一下推開雕花的門走進去,樓裏四處垂著淺藍的紗幔。依稀能聽到輕微的水聲,四周空無一人,花荻坐在那裏正出神,卻突然聽到顧春的聲音,他帶笑的聲音從層層紗幔後傳出來:“殿下來的比我想象裏要晚。”

“你說要救長嬰,結果呢?”花荻的聲音淡淡的,能聽出她的憤怒。不得不說,顧春出現的簡直是剛剛好。以至於她將所有的希望押在了他的身上,但等到的結果卻是這樣,以至於她顧不得儲晏帝的眼線匆匆親自到顧春的宅院。

良久,顧春才低聲道:“他不值得殿下這樣。”

“值得不值得,那是我的事情,幫忙不幫忙,那才是你該想的事情。”花荻朗聲道。

顧春嘆口氣,過了半晌才輕飄飄道:“他已經被判處了明日午時斬首,三堂會審,右相監斬。即便劫法場也救不了他。”

顧春的話剛畢,門‘吱呀’一聲開了。有人捧著酒壺進來,樓裏水聲潺潺,淺藍紗幔垂了一屋。那人撩起最外側的紗幔,花荻坐在桌邊,隱約可見顧春的身影。

那人端來酒壺而後便退了下去,四周看上去空無一人,但花荻知道,這四周定是布了不少殺手。

花荻想往前走,顧春適時開口,聲音寒的沒有一絲溫度:“殿下你既然做不到就要學會適時的放手,你既不願為雁國的國君,我自然也沒必要在一個待嫁的帝姬身上浪費時間。”

花荻看著顧春的背影,又坐了一會兒,她才孤註一擲地垂下頭,似認命了一樣輕聲道:“我雖不願為君王,但我會將你名正言順推上雁國的帝位。你故意設陷讓我敲登聞鼓,延誤了時間,錯過了其餘的機會,現在我只能請你幫忙,這不正是你要的麽?你口口聲聲說要輔佐我登上王位,不過要一個傀儡帝,如今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,親手幫你拿到皇位,這樣你還不幫麽?”

“殿下怎知,我心中只有王位?”

“你是樓玉黎,手握兵權再回薛國,才是你來雁國的目的。”花荻聲音清朗,疲倦地垂著眼瞼。她不喜歡雁國,但終為雁國子民,顧春來的實在是太蹊蹺,所以查了他的身份,或許是他故意的,他的身份她查的簡直不費吹灰之力。

“回去吧。我不會幫你的。”花荻立在那裏,看著顧春伸出蒼白的五指幹脆利落的朝著門一指,暖風在樓裏打個旋直直朝著花荻身後的門吹去,一時間樓裏的淺藍垂曼全部飄起。

毫無回旋的餘地,花荻終是死心,邁著步子朝門外走去,飛吹得有些大,似是身後有人在推著她往外走。出了樓還是夜裏,外面一片寂靜。門在她身後吱呀一聲自動關上,花荻往下走了兩階坐在石階上,石階兩旁的園中均是種了桃樹,又恰逢今夜月色極好,花荻索性便坐在石階上發呆。

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顧春才漸漸緩過來,侍女低聲同他道花荻還在樓外。顧春瞧一眼天色,嘆口氣披著一件衫子出去看花荻。他出去的時候,就看到花荻坐在石階上。

顧春正要說話,花荻擡頭看著他輕聲道:“我不知道明天會怎麽樣,但今天我要救他。我可以拿任何東西和你換。”花荻垂頭看著石階下,頓了頓繼續道:“他得活著,他不活著我怎麽辦呢?我與他一起長大,若非他,早已沒了我。”

顧春似是不忍,一雙眸子看上去甚至有些悔恨,他閉上眼睛,再睜開時已是一派清明:“即便他沒了,你也還是你。”

“那不一樣的。”

“有什麽不一樣?”

“你不是我,你不會明白的。”花荻輕聲道。

“這些罪名鬧到如今,一定是要有人來承擔的,救了他便會有別人替他而死,這樣想來,殿下不覺得自己很自私麽?”

“這世上,誰沒有私心呢?”花荻睜大了眼睛,幾分茫然地意味在其中。

“哈哈,殿下果然不是尋常女子。”顧春看著她鄭重的神色微微一頓:“可我沒有理由以身犯險去救他。”他揚起手拍了兩下,微微挑起唇角笑道:“送客。”

有拎著宮燈的女子閃身出來,一身緋紅衣衫,眉眼彎彎將宮燈提高照亮路,回身望著花荻道:“姑娘,請。”

花荻看一眼顧春,終是嘆口氣跟著那婢女往山下走。一路行到府前,府外的牌匾旁依舊掛著兩盞大紅燈籠,巍峨的石獅旁沒了平日裏候著的小廝。

本來也是一件走入死胡同的事情,卻突然來了轉機。第二日一早,有一群刺客殺入雁宮,儲晏帝一時中毒病重,宮裏的太醫來來回回開的方子沒一點兒用,到午時前雁宮中終於發了皇榜,一個游方的大夫揭了皇榜入雁宮,大夫以自己身為清庵王的舊門客為由,要自己治好儲晏帝後,花長嬰則被釋放。事情雖然蹊蹺,宮中的老太後卻一口應承了下來。

花長嬰的腦袋也因此可以在他脖子上多待幾天,隨後不久,薛國卻攻打雁國,雁國的將領幾次敗北,花長嬰作為昔日的將領,被送上疆場。等他勝仗歸來時,已是來年的三月。儲晏帝的身子已經大好,在一大群突然替花長嬰說情的大臣的群薦下,花長嬰算是將功贖罪,交出兵權後在朝中掛一個虛職。

三天後儲晏帝在雁宮中大擺筵席,十年多未與別國交戰,一出手便是完勝,雁國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說法被壓下去,七國之國,雁國的一席之地不知不覺大了不少。儲晏帝宴請了出征的將領以及他們的夫人,由花荻作陪。

也是那一天,花荻再一次見到整整消失了半年多的顧春。

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,滿樹桃花壓下來,桃花飄飛處唯見他一身紫衣獨身立在那裏,左手使一把紫玉白底梅花扇,腦後六只紫玉釵微微挑起發,濃紫的衣衫盡數繡了梅花。

園中人多不勝數,唯他一人獨身而立。

“春風一顧,在下顧春。”顧春笑笑客氣道。

花荻微微一楞,回過神來時身邊已站著花長嬰,他墨發白袍,一腔孤勇尚未散去,看不出花荻與顧春之間的微妙,爽朗笑著道:“昭明,這是我的軍師顧公子。”

“哦,是顧公子啊。”花荻笑笑側開頭,她該此時一揮手,便會有數百人一擁而上拿下這個狼子野心的顧春,但花長嬰的事情給了她一個教訓,他或許是她可以同行一船的人。

顧春打著花長嬰的名頭開始在朝中有所作為,只是除開花荻,沒有人知道。花荻看著顧春一點一點拿到雁國的兵權,一點一點將自己的眼線布滿雁國。

一年後,花長嬰知道了顧春的身份,也知道了花荻打算爭奪皇位的打算,他自請出京游歷,儲晏帝很快準許了。知道消息的那一天花荻恰好在國寺上香,顧春已作為公主府的管家隨侍在她身邊。禮佛恰好三天,但第二日一早,顧春候在屋外,看著滿院紅桃正失神。候了許久都未見花荻,一個小沙彌整理好屋子自花荻的屋子出來。

門‘吱呀’一聲,顧春回過神看著小沙彌手裏拎著的笤帚,輕聲道:“殿下呢?吃過了早膳沒有?”

小沙彌看著顧春道:“殿下一早就下山了。”

“什麽時候?跟誰?”

“她一個人騎馬走的,大約早課的時候走的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顧春輕聲道。

小沙彌道聲‘阿彌陀佛’便繞過顧春過去了。顧春看一眼已經閉上的屋子,皺著眉想了想便轉身朝山下跑。

初下過雨,地上全是水漬。顧春到山腳下時,正好看到兩人立在山。春寒料峭,男子穿一件單薄的衫子,緋紅衣裳,左眼皮下一顆紅痣,面容俊俏,眼角眉梢自成一股笑意。女子一身紫衣手握一把刀。應該也是來上香的。

“怕是這位公子有急事,鴛鴦,將馬借給他。”那男子笑著低聲道。

顧春看著遞過來的韁繩,看著男子客氣道:“不知……”

“不用問了。”那男子打斷他的話,擺擺手道:“舉手之勞而已。”

顧春看一眼女子,自她手裏拿過韁繩,繼而便快步上馬道聲‘多謝’便騎馬朝著山下的官道走去。

山下多行人,但是其中卻並沒有花荻的身影。走走停停四處打聽,過了半晌卻依舊沒花荻的任何消息。

顧春越走越不安心,一路便快馬加鞭到京都。到了公主府卻依舊沒有看到花荻,花荻的貼身婢女聽到顧春回來的消息慌忙趕過來。

顧春眉頭一皺,看著婢女低聲道:“殿下當真不曾回來?”他想了想道:“我先去桃花山,你打發幾個伶俐的跟上來。”

桃花山橫隔在國寺和花長嬰游歷的路上,山上有個土匪窩叫仙人寨,寨子裏的寨主早年落草為寇,膽子不是一點的大,一路上沒找到花荻,如果花荻沒回公主府而直接去追花長嬰,說不好是在那兒。

“對了,切不可傳出去。”顧春說完這一句,鞭子一甩,馬便絕塵而去。顧春到桃花山下時,便看到一間荒廢的城隍廟,不少乞丐正在裏面歇腳。許是因為是上午,都出去乞討了,只有一個小乞丐在裏面躺著。顧春走過去,那小乞丐耳力倒是好,瞬間醒過來匆匆還往後退了一步。

顧春掃一眼他,輕聲道:“這裏就你一個人?”

那小乞丐點點頭,上下打量著顧春道:“公子來幹什麽?找人還是歇腳?”頗有些討好的意味,但看著顧春面色不善遲遲不敢上前。

“我要找仙人寨。”顧春蹲下去看著他:“你知道不知道怎麽上桃花山上的仙人寨裏去?”

“仙人寨不下山好幾天了。”小乞丐漫不經心道。

“哦?為什麽?”

小乞丐看一眼顧春,而後翻個白眼又耷拉下腦袋,顧春自袖子裏摸出一個碎銀子扔下去。

那小乞丐拾起銀子擦了擦收在懷裏,這才道:“我也不知道,最近幾天,整個山都特別安靜。”

顧春掃一眼小乞丐,騎著馬晃晃悠悠朝著桃花山走,一直都寇匪橫行的山頭卻安靜的厲害。這安靜讓他覺得心裏一陣莫名其妙的慌亂。

顧春一直騎著馬往山上走,再走一會兒便看到有人守衛。但意外的卻是那些人一直站著,眼睜睜看著顧春牽著馬朝他們的老巢裏走。再走一會兒,便看到一面大旗,黃面紅邊,上繡‘仙人寨’三個大字。再往前道路便變得窄了,有人過來替顧春牽馬。

顧春松了手一直往上走,走到一半便見一個胡子拉碴的男子由眾人簇擁著從山上下來。那人身材高大,一身衣服也是破爛不堪。走了幾步身邊人指指顧春同那人耳語幾句,那人匆忙回頭,看一眼顧春趕緊往下跑過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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